大湖中心小学的学生合唱《仰望》。

“以少胜多，以弱胜强，中华醒狮，威震东瀛，功昭日月，壮我山河……”在福州市闽侯县大湖中心小学，这首名为《仰望》的校歌广为传唱。歌中称颂的，是84年前大湖战役的中国阵亡将士。

1941年的大湖战役，粉碎了日军“窥视古田、南平”的战略企图，阻止其占领福建全境、威胁浙赣线、封锁华南沿海的军事设想。此战后，日军再未进犯福建内陆，稳定了东南沿海抗日形势。

青山处处埋忠骨。金秋时节，记者爬上272级台阶瞻仰“大湖抗日阵亡将士墓”，在直刺苍穹的烈士纪念塔前，回望272名抗日英雄“以少胜多，以弱胜强”的峥嵘岁月。

一片苍翠中，大湖抗日阵亡将士墓巍然屹立。

遭遇：漈头顶交锋

站在将士墓山头，大湖乡墙坪村老支书陈扬乾须发已白，他有力地手指前方：“就在那片山脚下，将士们击杀日军，挫其锐气。”

落日余晖下，大湖村宛若虎踞，静谧躺在鹫峰山脉中。山间盆地内，村居错落有致，田间农作物秋收在望。眼前是一片岁月静好，可在当年，这里是必争的战略要地。

1941年2月26日，日军大本营制定《对华沿海封锁作战协定》计划，目的是“彻底切断外国援华的补给线”，其中“C4作战”目标为攻占福州。1941年4月18日，日军开始大规模进犯闽海。21日拂晓，沿闽江北岸西进的日军猛烈进攻马尾，很快就长驱直入，福州沦陷。

4月23日，从福建、江西和湖南征集的新兵，临时组建成补充兵训练第六团（后番号改为第二十五集团军第一纵队装备团，以下称“装备团”），肩负起防御闽江北岸的任务。这些新兵里有很多是华侨子弟。

“其中有一部分是陈嘉庚、秦望山、桂华山诸先生从南洋各地招考或保送回国受训的。他们都有满腔的爱国热情。”曾参加过大湖战役的抗战老兵许祖义生前撰文回忆。

4月底，装备团在南平誓师。全团官兵宣誓：“不惜喋血福州，杀敌卫国。如不获胜，无颜见福建父老；如不获胜，无颜见先烈于地下！”

“华南女子师范学院师生连夜为战士串干粮——继光饼，并到会场在每个战士胸前别上鲜花。”许祖义文中回忆。

宣誓后，装备团顺流而下，泊碇白沙大目埕后，进驻闽侯江洋附近，待机歼敌。

日军侵占福州后，便向西郊桐口、徐家村一带推进，后向福州西北大湖地区扫荡。

5月21日，日军分两路向内地进犯。留守官兵得知日军从白沙登陆，即以装备团第三营为前卫营，从江洋南进阻击。

5月23日凌晨，前卫营尖兵连（第七连）进至秦洋村与日军先头部队遭遇。尖兵连抢先占领制高点漈头顶。日军趁尖兵连立足未稳，集中兵力向峰顶猛攻，尖兵连则居高临下，以猛烈火力迎击。

激战数小时后，日军后援部队赶到并包围漈头顶，在4门山炮、6架飞机掩护下，向尖兵连轮番冲击。尖兵连顽强抵抗，战斗从凌晨打到黄昏，漈头顶阵地仍岿然不动。

为与前卫本部接上联系，并分散敌人兵力，当时任连长的许祖义命两个排固守高地，自率一个排乘隙冲下，成功撕破防线。日军措手不及，抽调百余兵力追击，因山路崎岖迂回，未追上。日军分兵后，对坚守漈头顶的两个排也停止了攻击。

秦洋的遭遇战，不仅杀伤日军兵力，挫其锐气，并且牵制部分日军，有利于装备团主力部署大湖战斗。

巧退：诱敌于大湖

如果把福州盆地形容为一只大“口袋”，大湖村便是“口袋”西北方骤然束牢的“虎口”。作为福州通往古田、南平乃至浙赣的要道，大湖这座小山村，因抗战走进了历史画卷。

“日寇原计划沿闽江而上，但水路被我军堵死了，于是企图在大湖附近聚歼当时福州地区守卫部队第100军的主力。”陈扬乾说。

秦洋遭遇战发生后，中国军队后续部队赶到。尖兵连继续牵制日军，计划待其疲惫后诱进大湖分别击破。后因前卫营第八连在攻击附近另一个山头时受阻撤退，装备团主力向大湖东南转移，前卫营余部则向大湖以西转进，并在转进途中设置疑阵，造成因战败向古田撤退的假象，以迷惑日机侦察。

此时，之前已撤退到福州北部山区的第八十师，得知日军对大小北岭和沿闽江北岸地区进行大包围，又再次撤退到古田地区。

对此，从白沙进犯的日军认为，中国守军主力已被击败，便急忙向大湖集中。而从大小北岭进犯的日军，在未遭任何抵抗的情况下，先期到达大湖地区。

两路日军在大湖会合后，主力驻在郎官村，其余分驻后塘、大湖厝、大湖店各村。日军前沿警戒侧重于西北雪峰寺方向，有部队巡逻，并向雪峰炮击。

同时，日军视南边为其后方，放松了警惕，在其东南通往寨上村路口及东北三岔路口仅各设一哨所，通往南方江洋的寨上村及其隘口寨上关则不设防。这为大湖战役中国军队“以少胜多，以弱胜强”埋下了伏笔。

决战：血洒志雄关

寨上关位于大湖村的东南，如今叫志雄关，是为纪念大湖战役中牺牲的装备团副团长郭志雄而改名。关口有一块字迹早已斑驳的“大湖五县寨巡检司碑”，立于宋元丰四年（1081年），表明大湖地区为宋、元、明各朝防守闽、侯、怀安、闽清、古田五县的屯兵之所。

1941年5月24日晚，装备团主力从江洋向大湖运动，25日凌晨抵寨头门南坡。

天刚亮，副团长郭志雄带领20余名会说福州话的突击队员，化装成清早下田的农民，分头接近日军两个哨所，用尖刀刺死哨兵，使日军联络失灵。

7时许，战斗首先在山下后塘村打响，进袭分队堵住日军住房前后门，先扔进手榴弹，而后越墙进屋与残寇拼杀，此战全歼日军一个中队180余人。在双髻山下的大湖厝，进袭分队逐屋与日军近战，日军一个中队大部被歼，少数因绝望自杀。

“下面这片水田也发生过激烈战斗，双方各有伤亡。”陈扬乾指着“大湖抗日阵亡将士墓”所在山脚下的一片开阔水田说。

战斗打响不到15分钟，日军向寨上村发起炮击，郎官村日军主力也全部参战。

郭志雄率部向日军重机枪阵地冲击时，不幸中弹牺牲。战士们见副团长牺牲，群情激愤，高喊着“为副团长报仇”，迅猛冲进日军阵地。激战中，数架日机临空欲轰炸扫射，因双方混战在一起，日空军火力无法发挥。

激战至25日下午2时，日军攻势渐弱，龟缩郎官村。装备团在连续3天的激战中消耗较大，且无援兵，无法全歼敌军，遂于下午4时主动撤退。第二天，日军残部也逃回福州。撤退前，日军放火烧房并滥杀当地百姓，伤亡30余人，其中村民陈道林一家五口遇害。

据统计，大湖战役共击毙日军300余人，装备团牺牲200余人。

“郭志雄新婚不久就为国捐躯，他的遗孀还曾来大湖祭拜。”陈扬乾说。1943年，国民政府在大湖村建一阵亡将士纪念碑。

这是一场军民同仇敌忾的胜利。“当年有不少村民自发加入战斗。因为部队常在夜里转移，战士们不熟悉道路，村民主动充当向导，很多人后来还成了大湖游击队的成员。”陈扬乾说。

强敌来犯，在血与火的淬炼中，铁血脊梁更显珍贵。许祖义生前在回忆文章中说，据战场缴获文件，“入侵大湖日军约一个联队，是日本天皇家乡四国征集来的‘四国师管区’的士兵，代号‘晋町部队’”，属日军精锐部队之一。

而刚组建的装备团官兵1500余人，编3个营和1个迫击炮排，训练和武器装备远不如日军。

“力量悬殊，仗如何打赢？靠的就是我们军民保家卫国的决心。”陈扬乾话语铿锵，“他们虽是新兵，但第一次上战场就英勇杀敌，毫不退缩，非常让人感动。这段历史，我们一定要将它牢记、讲好。”

华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张宇说：“大湖战役以战术智慧与英勇精神重创日军，为福建抗战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，其历史价值与精神遗产至今熠熠生辉。”（记者 张文奎 通讯员 郑彬彬 苏枫 陈丛玥 文/图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