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妮侬，你听见十二月的雨拍打我们的玻璃窗吗?……放下你的缎子鞋，来坐到我的膝盖上，靠近熊熊的炉火。放下你漂亮的首饰，今天晚上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，一个美丽的童话。”

　　年轻人爱上了美貌的姑娘，爱情初发。如何对这个姑娘表达爱意?法国作家左拉的方式是，围炉煮茶，给她讲一段童话。这些故事，让姑娘忘记了拍打着玻璃窗的十二月的雨，也在那个晚上，让她对讲故事的年轻人产生了多一点的爱。

　　埃米尔·左拉(1840-1902)是法国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领袖和理论家，最知名的巨著是《卢贡-玛卡尔家族》。在写作长篇巨著之前，左拉写过不少题材各异的短篇小说，这本《给妮侬的故事：左拉短篇小说选》就收录了他创作前期的短篇小说，包括最能代表左拉前期写作风格的《给妮侬的故事》和《给妮侬的新故事》等。当时20多岁的左拉为多家报纸撰稿，爱情是其小说的重要主题。

　　妮侬是谁?每个青年人心目中都会有个完美的爱人形象，这个人可能确实是现实中他心仪的女子，也可能只是心目中勾勒出来的理想形象。妮侬之于左拉就是如此，她是青年左拉梦想中的爱人，左拉在对她的倾诉中获得慰藉。艺术青年表达爱意的方式，就是给妮侬讲述和写作一个个迷人的故事。

　　与其说《给妮侬的故事》是小说，不如说是一篇篇优美抒情的童话散文。左拉早期受到雨果为首的浪漫主

　　义文学的影响，他的短篇小说并不注重情节，而是大多采用第一人称，也就是作者给妮侬讲故事的形式。“妮侬，你要知道仙女就这样游荡到夜里……哦，妮侬，你的眼睛因为吃惊张得那么大吗!我们再到原野上去的时候，我们会去寻找那些奇异的牛至，以便问它们爱情仙女在哪朵花里。”在小说的行文中，左拉时时刻刻在提醒读者，是对妮侬的美好爱情，督促他写下了这些篇章。

　　《森普利斯》是左拉写给妮侬的第一篇故事，也是左拉的处女作。故事的主角是一名王子——被认为是傻瓜的王子。十六岁那年，国王为了占领更多的领土带着王子去打仗，王子却从屠杀中救出二十多个妇女和四十多个孩子，几乎每击一剑他都要哭出来，对血流遍地和充满尸体的战场充满了深深的怜悯。后来，小王子来到森林，爱上了水花——一缕阳光和一滴露水的女儿，他在追逐水花的过程中死去。这个凄美的故事体现了青年左拉的思想倾向，他像故事中的王子一样热爱自然，推崇自然主义，拒绝和摒弃现实中的龌龊争斗。不过话又说回来，给心爱的姑娘讲故事，肯定要讲水晶般玲珑剔透的爱情事件呀。

　　没有一个姑娘会拒绝《爱情仙女》这样温馨的童话。两个互生情愫的青年人有些犹疑，这时候从颤动的草叶中站起一位仙女，这位娇小的仙女长着火一般的翅膀，戴着一顶勿忘草的花冠，穿着一件长长的绿色衣裙。她笑语盈盈地告诉年轻人：“人们在十六岁爱着的时候，说话是没有用的，只要看上一眼就胜过一通长篇大论。相爱吧，孩子们。”写到这里，左拉大概也在想，与妮侬一起到鲜花盛开的森林中，看到爱情仙女站在紫色的鼠尾草上，告诉他们勇敢地去相爱。

　　除了爱情之外，在写给妮侬的故事中，左拉也会真诚地讴歌生命的赤诚和快乐。比如《铁匠》这一篇，左拉被打铁的壮观场面所感染，切身体验到了劳动的力量和伟大，讴歌了铁匠孩童般的天真和男子气概，表明只有生活朴素、豁达开朗的劳动者才会有这种无私的快乐。

　　写作之初以这种面貌登上文坛的左拉，不同于其巨著《卢贡-玛卡尔家族》风格中的左拉，如有评论家所言，那是揭露“社会力量把人打翻在地上，而且将他压得粉碎”。在这些作品中，左拉似乎把写作的书桌都搬到了大自然，目之所及都是露水、阳光、绿叶，以及他想象中会出现的爱情仙女。怀揣着最大的柔情，左拉在自然中编织出这些轻盈缓慢的故事，讲给心爱的妮侬，也讲给热爱温柔岁月的读者。这时候的左拉，写作的目标是追求真正的真、善、美。

　　后来的写作经历中，随着对社会现实的认识越来越深刻，左拉的短篇小说创作风格也发生了变化，较多地采用第三人称，开始注重作品的情节和社会意义。在这些作品中，已经看不到唯美纯净的童话般美好的故事，小说展现的是工人的悲惨命运、战争给百姓带来的苦难、第二帝国时期的荒淫腐败等等。

　　大概，澄澈的童话只能是年轻人写给心爱的姑娘吧。这也是一个青涩时期的作家写给世界的清明和美好。